论辩证否定的实质对雕塑家择偶观的影响 3
“这么久才接电话，还在生气？”
“没有生气。”
朱竹清啪地把杂志翻过一页，时装女郎的脸狠狠砸在前页的珠宝模特上——如果是一个三维立体的小人，足能被这一下砸成一片二维小人。
客厅里的宁荣荣顿时噤声，支着耳朵听朱竹清的电话内容，生怕错过什么细节。
“不生气了就好，”朱含山把盘子里最后一口炒鸡蛋叉到嘴里，停顿一下才接着说：“我用短信把他的手机号发给你，你和人家好好聊聊。”
“他不用微信吗？”
看一个人不爽的时候，人总是会千方百计地给对方挑刺，比如此刻的朱竹清，她就在心里默默地给她的相亲对象打上了一个老的标签。
因为这人不用微信。
“他用微信干什么？”朱含山收拾起用过的餐具放在洗碗机，将打好的米糊倒在两个杯子里，一手端着出去：“美国华侨里没有几个用微信的。”
“海上信号不好，我就不联系他了。”朱竹清找个理由拒绝了朱含山的建议：“就算聊不来也要结婚，还白白浪费了一个假期。”
“你……”
“嘟、嘟、嘟……”
电话那头的忙音代替朱竹清表达了她不想再说的愿望，朱含山有些心烦地将手机从耳边拿开，瞥见儿童餐椅里的小女儿正看着自己，于是轻轻放在了餐桌上。
“要不要我把她抱走，你好好扔一次手机？”
坐在餐桌对面的beta出声询问，她原本正用小勺一点点将米糊喂给婴儿，说话时作势放下碗，准备抱走孩子。
“扔了还要自己买，”朱含山举起手机晃了晃，相当识时务地说：“我定制这个背壳花了两个星期，再买一个可等不起了。”
纯金的手机背壳电刻着女beta的肖像，看他这个明显是讨好的举动，妻子没好气地笑了笑，重新端起杯子给孩子喂米糊。
朱竹清原定在六月毕业典礼结束回洛杉矶，她已经和房主谈好了价钱，准备开一家自己的画廊，谁知启程的前天晚上，父母通过视频电话在大西洋另一边告诉她：回到美国以后她就要和一个素未谋面的alpha结婚。
她拎着行李箱站在机场里，在左右两侧的航站楼和售票处间不多犹豫，干净利落地买了一张飞往因斯布鲁克的机票，奖励了自己一次列车旅行。
远在洛杉矶的家人，除了几大箱她从佛罗伦萨寄出的越洋快递外，连她的影子都没见到。
朱竹清幼稚地希望，那个alpha能在她如此失礼的举动中忍无可忍，主动向她的父母提出退婚，然而对方的忍耐力非同寻常，不仅没有生气，并且亲自给她发了一封邮件表示理解。
时间已经来到了十月，朱竹清一个人把欧洲能玩儿的地方都玩遍了，在伦敦港登上游轮时，她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要回去，这半个月来她做的事，不过是跟着这艘徜徉在大西洋上的钢铁巨兽漂流。
“你连那个alpha的照片都没有吗？”
宁荣荣走进卧室，盘腿坐在松软的床上，一只手在身后摸了摸，拾起随手扔着的梳子。
“他们本来要给我发，是我没要，”朱竹清配合得挺直腰，让宁荣荣把她压在身后的头发捞出来。
宁荣荣利落地把长发拧成一股，用铅笔盘了几圈，最后将笔尖从头发中叉出，就盘好了一个简单利索的中式发髻。
她撑着床垫从床上滑到地上，坐在朱竹清旁边。宁荣荣用肩膀碰了碰她：“要不要先聊一聊？说不定你就喜欢那个alpha这种类型呢。”
“不是的，”朱竹清张了张口，勉强解释道：“我只是不想走家人安排好的路。”
宁荣荣想起，朱竹清在他们的圈子里好像一直都是异类，一直都在走与别人不同的路，小时候大家都要学钢琴，只有朱竹清央求父母买了一台竖琴；上高中时大家都热衷于舞会和派对，而朱竹清却收集了一面墙的影碟，一有时间就躲在家里看上个世纪的老电影；上大学的专业，他们选的不外乎工商管理、法学，朱竹清却执意考俄罗斯的列宾美术学院，继而又去了佛罗伦萨。
就连宁荣荣也不知道，看上去活的潇洒自由的朱竹清时常觉得羞愧——她享受着富有的家庭带给她的优渥条件，却从没有按照普世价值观默认的道路行走，而她的父母好像也并未对此指摘什么，只是等待她做出选择。
相比起卡梅伦那样连体婴儿似的离不开女朋友，戴沐白已经是一个可以独立行走的人了，除了约会的时间，并没有每时每刻都和朱竹清一起。
晚上八点，朱竹清准时走进了他预订的法国餐厅。
她今天穿了一条不对称剪裁的墨绿色长裙，一侧的长袖包裹到手腕，而另一侧的肩膀和手臂却完全露着，对上戴沐白昨天对朱竹清衣品的点评，也是十分的恰当。
她并没有刻意遮盖左侧肩胛淡红色的吻痕，而是任由左肩和左臂露着，星星点点的痕迹和锁骨下方那条笔锋纤细的纹身一起出现在她身上一点都不突兀，只是给这清冷美人儿加了点别的风情。
“我以为你会穿一条抹胸裙来法国餐厅，”戴沐白一副很遗憾的样子，“现在这条项链会不会显的很多余？”
朱竹清一愣，看着丝绒盒子上低调的烫银商标Van Cleef & Arpels慢慢地笑了：“谢谢您，总会有机会带这条项链的。”
法国琴师弹起了新学的曲子，不同于法国民歌的悠扬抒情，今天的曲子明显跳脱许多，喝完了味道甜润的雪莉酒，戴沐白笑问她：“这个曲子觉不觉得耳熟？”
“是昨天那部电影的配乐，”朱竹清说，为难地指了指面前的酒杯：“但是在法国餐厅里弹奏捷克民歌，会不会有些不搭？”
侍者端着前菜的盘子放在桌上，同时收走了二人面前的开胃酒杯。
隔着餐厅侍者的手臂，戴沐白说：“理查德克莱德曼也是法国人，可是用餐的人不喜欢，不喜欢琴师的曲子那才是真的不搭。”
朱竹清笑了起来，她明白这个alpha是在用几天前的事打趣她，对这点小小的窥视她并不厌烦，相反很开心他会注意到这样的小事。
汤、主菜、沙拉……就着依次上来的精美菜肴，他们喝完了一瓶雷司令，甜点的乳酪冰淇淋过于腻口，戴沐白又让侍者开了一瓶朗姆酒。
“要喝吗？”
朱竹清觉得面颊发热，听到戴沐白的邀请两秒钟后才回过神来：“喝一点吧……不要太多。”
朗姆酒本身也不会倒满杯，尖嘴的金属口微微倾斜，透明的酒液刚流出一个杯底多一点，玻璃瓶就被人收了回去。
时间已经过了十点，皓月千里的夜空吝啬地倒映在大西洋海面，一块柔软的银缎倾泻而出，时不时冒出水面换气的生物在水面上造出点点闪光。
朱竹清托着脸看了一会儿，突然问：“你觉得，出身好的人就一定对家庭负有责任吗？”
“为什么这么问？”戴沐白忽然想起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人，他还给那人发过一封邮件，只不过四个月过去了都没有收到答复。
“只是突然想到了，”朱竹清含着一小块冰淇淋，舌尖冻的发凉，但这并不影响她话语的流利：“只是发现跻身上流社会的美国华侨，大多都是子承父业，律师的儿子做律师、税务顾问的儿子继承了事务所……我的朋友里大多都是这样。”
“但是我和卡梅伦是在剑桥大学读哲学的时候认识的，”戴沐白举了个例子：“我可以确定，我们的父母都不是哲学家”
“可是你说，你研究生学的是工商管理和经济学。”
戴沐白：“卡梅伦可没有，他本科研究生都学的是哲学。”
“所以这并不是必须履行的责任？”
“你看过唐吉诃德吗？”戴沐白沉默了一会儿，给两只杯子里重新倒上朗姆酒，慢条斯理地说：“唐吉诃德，西班牙乡村的富人，有些财产的乡绅，但是痴迷中世纪骑士小说、复兴骑士道，他的亲人和邻居都觉得他是个疯子。”
这本十五世纪的西方小说朱竹清看过一遍，她不喜欢求而不得的悲剧，所以这个理想主义者殉道的悲哀故事她早就忘的一干二净了。
“我们总是跟着文学评论家的眼睛去看唐吉诃德，所以很多人都认为他的故事很荒唐，是个倒行逆施的小丑，可是如果我们抛开文学评论家的观点，我们看到的唐吉诃德就不会是现在的这个。”
第二杯酒也喝完了，戴沐白这次没有再加满杯子，他觉得有些热，抬手解开衬衣的前三颗扣子：“抛开这个观点，会有一小部分人发现唐吉诃德是个英雄——我就是这么认为的，他只不过是晚生了几百年，又太理想化了而已。”
“唐吉诃德作为一个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乡绅，在沉迷骑士小说前也称得上德高望重，除非他突然遭逢不幸忘记了自己几十年的知识，不然他一定能发现大家对他的嘲笑和敷衍，可是他还是选择出征，拯救被绑架的夫人、与风车战斗——所以什么才是责任的标准？唐吉诃德在复兴骑士道之前，想过自己的责任是什么吗？”
这个问题太过新颖，就像是青年时代的马克思在资本主义国家宣扬他的理论、挑战资本主义世界的蓝图一样，他从一个没有文学评论家考虑的角度将朱竹清的问题还给了她。
“他想过的，”朱竹清慢慢地说，同时不太理解戴沐白为什么要把一个已经说出的答案再问一遍，“他觉得自己的责任是复兴骑士道，所以……”
“可是大家认为，他的责任是做一个乡绅，说明白一点，做一个村子的精神旗帜。”
朱竹清一时语塞，这么说好像更符合人们的通常认知，可是问题的答案就变成了“享受了优渥条件的人，就应当完成别人赋予的责任”。
航行第四周，卡梅伦突然减少了和Museum在一起的时间，就算在一起，他也表现出了一种结婚多年的夫妻才有的相敬如宾。
“所以你觉得Echo就是那个看不上你，所以在欧洲玩了小半年拖延时间的omega未婚妻？”
卡梅伦闷了一大口美式咖啡，搓了搓脸，强迫自己哈哈笑了两声：“挺好的，Echo看上去还挺喜欢你的——至少愿意和你上床。”
“我那么肤浅？”
戴沐白从卡梅伦的话里听出来了指桑骂槐的意味，原因无他，因为他从自己父亲口中听说要和一个素未谋面的omega结婚的时候也心生厌烦，虽然没有像朱竹清一样拉着行李箱跑路，但是也飞快地为自己提供了plan ABCD等多个选项。
“你不肤浅？”
卡梅伦觉得自己精神状态不佳，应该说不过戴沐白，所以在“和他争辩”与“承认他不肤浅”之间果断选择了第二个选项：“你确实不肤浅，第一次见到Echo你也是经过慎重考虑才见色起意的。”
by岁晏晏
（作者有话说：关于堂吉诃德：我写的时候以为输入法很高级，会用杨绛女士译的堂吉诃德，结果他是唐吉诃德，我看都没看就直接选了，不过这两个都对，只是堂吉诃德更常用；另外所有见解仅代表我个人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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